他越想越糟心，不由下了榻，繞過屏風，來到雲桑桑床邊低頭盯著她看。

先是盯著她的臉看，臉蛋看完了就隔著被子看她肚子，好像這樣就能看到他兒子從她肚子裏鉆出來似的。

雲桑桑是仙女，五感敏銳。

哪怕她還在睡覺，依然會對身周一切保持著警惕。所以淵寧王來到她床邊那一瞬，她就立刻察覺到了，驀地睜開眼睛。

看到這個站在床邊一眨不眨盯著她的小東西，她下意識以為是個想襲擊她的厲鬼，差一點就一掌打過去了！

幸好及時辨認出來這是小淵寧，她才收回了手。

“你像游魂一樣杵在這裏做什麽？”

雲桑桑坐起身來，沒好氣地看著不知發什麽瘋的淵寧王。

一大早就有人站在床邊幽幽的盯著自己，是誰都會嚇一跳的。

淵寧王自然不可能告訴這個女人，昨晚我夢見你生了我的崽，生了還不認小崽崽，我對未來充滿了憂慮……

他找了一個借口，煞有介事道：“仙女，你昨晚有沒有夢見蛇？大概是昨天看到了那條巨蟒，我昨晚居然夢見了蛇，好兇的樣子，嚇到我了。”

“呃……”雲桑桑翻了一個白眼。

心想，沒準你一拳頭就能將人家巨蟒揍成肉泥呢，你還被巨蟒嚇到？

別裝了好吧，太假了我就沒法接你的戲了。

她重新看著淵寧王，一邊整理著頭發一邊說：“沒有啊，我昨晚什麽夢也沒有做，睡得挺香的。”

淵寧王哦了一聲，隨即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：“你說怎麽這麽奇怪呢，蛇跟龍都是一樣的長條狀物，都是滑溜溜冷冰冰的，可為什麽龍多了四只爪子多了兩個角以後，就比蛇漂亮威武多了，也沒有蛇那麽嚇人了……”

他鋪墊完了，然後看著雲桑桑，問道：“仙女你怕蛇，那你會怕龍嗎？”

雲桑桑瞥了一眼淵寧王，嗤道：“當然怕啊，你覺得龍比蛇漂亮，那只是你覺得，在我眼中龍跟蛇是一樣的東西，並不比蛇好，都是一樣的嚇人，一樣讓人不想靠近，我看著就心裏發怵。”

淵寧王聽到這話，眼神微暗。

這該死的女人，怎麽能把龍跟蛇混為一談？

就像把人和大猩猩混為一談一樣！

根本不是一個種類好麽？

他憋著氣，盯著雲桑桑慢慢地問：“我看你昨天跟巨蟒也相處得挺好啊，好像也沒那麽怕，仙女你適應能力好像蠻強的……我就有點好奇，適應能力這麽強的仙女如果有一天生了個蛇蛋，你會害怕你自己孵出來的小蛇嗎？”

雲桑桑光是聽到他這種形容就打了個寒顫。

她摸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，嗤道：“我是有多想不開啊我要去跟我最討厭的蛇生個蛇蛋？我寧可死都不找個蛇夫君！”

停頓了一下，她又補充：“要是那條蛇比我強大，他非要禁錮我強迫我給他生蛇蛋……呵，那除非他一直守著我，否則只要他一離開我就立刻把他的蛋烤了吃掉！”

“不愧是仙女，真乃女中豪傑。”

淵寧王嘴上敷衍的誇讚著，心裏已經快要罵罵咧咧了。

這個女人太兇殘了！

自己生的崽居然也能吃掉，是人嗎？

淵寧王幽幽看著雲桑桑，心想，他要是真的跟雲桑桑在一起了，那他可就別想消停了。

不僅要做好當爹又當娘一個人帶孩子的準備，還得時時刻刻提防著她將龍蛋架在火堆上烤了吃掉……

所以說，他絕對不能想不開跟雲桑桑在一起！

她是個掃把星會害他和崽崽倒黴也就罷了，她還是個吃小龍的兇殘女人！

“別杵這裏了，快跟我出去洗漱吃早餐。”

雲桑桑已經下床了，見淵寧王還站在那裏不動，便催促道。

淵寧王努力壓下糟心的感覺，若無其事的跟著雲桑桑往外走。

雲桑桑一邊走一邊側眸隱晦地打量淵寧王。

心想，這家夥不會是一條龍吧？

不然一大早上的跑來跟她說什麽龍啊蛇的，有點奇怪。

他要是龍的話，那他不就跟天帝是同一種族了？

天帝是金龍，他又是什麽龍呢？

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，他該不會是一條黑龍吧？

他黑心肝，又總愛黑著臉，裏裏外外都黑透了，他不是一條黑龍是什麽？

雲桑桑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，跟淵寧王來到臺階下就變化出了兩盆水，各自洗漱整理。

洗漱完畢後，雲桑桑又變化出了幾樣精致的小點心一碗粥做早餐，邊吃邊讓淵寧王講述平安村的村民是怎麽對他的。

淵寧王懶洋洋吃著一塊點心，淡淡道：“幾年的虐待，一時半會兒怎麽說得完？用棍棒毆打，用鞭子毆打，拳打腳踢用針紮，逼著鉆襠下逼著喝尿逼著幹各種豬狗不如的活兒……

總之你只要知道，除了割肉和賣肉這兩種惡毒又不堪的事他們沒做過，其他的事他們都對我做過就行了。”

雲桑桑頓時心疼又憐愛地看著淵寧王。

更確切的說，她是看著這具軀殼。

不管這軀殼裏的靈魂是怎麽回事，這具軀殼這幾年是真正受過非人的虐待的。

除了割肉和賣肉，其他的事情都做過……

割肉是真正意義上的割肉，賣肉則是指的猥褻，對吧？

所以這孩子除了沒被割過肉，沒被村民們猥褻過，其他一切折磨他都承受過。

想到這兒，雲桑桑喉嚨有些酸。

這樣可憐的孩子，怎麽能由她這個外人來輕飄飄懲罰一下村民們就將這些罪孽揭過呢？

他受過的一切磨難，應該被同等償還。

雲桑桑伸手輕輕抓著淵寧王的手，凝視著他：“我們倆做一個約定好不好？”

淵寧王淡淡看著她，“什麽？”

雲桑桑說：“等會兒我陪你回平安村，我在村口等你，你一個人進去，只要你不弄出人命，我絕不插手。”

淵寧王聽到這話，有些驚訝。

他挑眉望著雲桑桑，“你這是讓我自己來？你不打算幫我出手教訓他們了？”

雲桑桑點頭：“我想過了，報仇這種事還是得親自來才解氣，我對他們下手不夠狠，你不會滿意，我要是對他們下手太狠太毒，看到他們絕望求饒我會於心不忍。所以還是你自己去吧，只要你不弄死他們，都隨你。”

淵寧王上上下下打量著雲桑桑，勾唇笑道：“對我如此縱容，你還是昨天那個勸我一心向善的仙女嗎？”

雲桑桑說：“之前你在我眼裏只是個沒有能力的孩子，我當然要勸導你放下仇恨敞開心扉好好生活，迎接更明媚更燦爛的明天和未來，我怕你性子偏激會毀了一生。但是，你是普通孩子嗎？”

她意味深長的看著淵寧王：“既然你的性格已經定型了，我也沒必要多此一舉來勸導你了，你想做什麽就放心去吧，只要你不大開殺戒，不傷及無辜，我不會幹涉你。”

淵寧王看著雲桑桑，忽然覺得一大早起來就郁悶的心，又放晴了，愉悅極了。

突然覺得讓這個掃把星做媳婦兒也沒什麽不好的……

他需要的不正是這樣一個能夠時時刻刻陪伴他，卻又不會過多幹涉阻撓他思想和行動的魔後嗎？

有陪伴，有尊重，有理解，有包容，這樣的相處難道不愉快嗎？

淵寧王端起桌上的粥碗，跟雲桑桑碰了一下，“好，成交。”

一邊優雅喝著粥，一邊看著雲桑桑的模樣，心情極好的淵寧王忍不住想，這掃把星不就是怕龍麽，他慢慢讓她適應不就行了？

就算將來生了小龍崽以後他要一個人當爹又當娘，那又有什麽關系？

反正這一萬年他養那背叛他的白眼狼時也是一個人養的，別人的崽他都能養大，自己的崽還不能養一養了？

再說了，他又不是山野村夫，不需要一邊辛苦的掙錢養家一邊照顧孩子，他可是魔尊啊，那麽多人伺候，帶孩子一點也不辛苦好嗎？

雲桑桑是根本不知道淵寧王的心理活動的，不知道他曾在一刻鐘前罵罵咧咧的想要放棄她絕對不娶她，也不知道這才一刻鐘的工夫，他又自己默默改變了主意，又想跟她湊一塊過日子了……

她根本不知道這個男人面對她的時候，有多麽不堅持，有多麽搖擺不定。

吃完了早餐，她就帶著淵寧王瞬移回到平安村。

她如她所說的那般，站在村口等著淵寧王，任由淵寧王在村子裏施展他報覆的手段。

不到一刻鐘，裏面就傳來村民們驚恐又絕望的哭喊聲，然後是求饒聲，懺悔聲……

雲桑桑一直堅定的站在村口，沒有回頭看一眼，也沒有挪動一下腳步。

她望著天邊的朝霞。

村民們哭得很慘很絕望很可憐嗎？

那，這幾年被他們折磨虐待的謝淵寧不慘不絕望不可憐嗎？

村民們求饒了就應該被原諒被寬恕嗎？

那，這幾年謝淵寧求饒的時候，誰又大發慈悲饒恕過這孩子呢？

謝淵寧還是個沒有做過惡的小孩子，他都沒有被饒恕，這些滿身罪孽的村民憑什麽得到饒恕？

至於懺悔……

呵，他們可以懺悔，可是，沒有用，那個孩子也許已經下了地府了，他聽不見這些人的懺悔。

他們的懺悔只是說給他們自己聽的，真正的受害者，已經聽不見了啊。

……

此時此刻，村子裏。

淵寧王渾身魔氣纏卷，像惡鬼一樣站在一百多個哭爹喊娘的村民前面。

他冷著一張臉淡漠地看著這些在謝淵寧記憶裏格外面目可憎的村民。

他不用自己動手，靠魔氣就能將這些村民曾經施加在謝淵寧身上的折磨悉數奉還。

村民們感受到了渾身被棍棒毆打好像要皮開肉綻的劇痛。然後又是被拳打腳踢仿佛五臟六腑都要移位的痛楚，以及無數針尖紮破皮肉刺到血脈神經的痛楚……

他們哭天搶地，猶如一群惡鬼在十八層地獄中掙紮。

而這樣的痛楚，他們不止是承受這麽一會兒就結束了。從今以後，他們每天都會遭遇一次這樣的痛苦。

直到，四年期滿。

謝淵寧在平安村受了四年的折磨，這些村民們便也要在這樣的地獄中度過四年，逃不脫，也不能自殺，只能硬生生忍著，熬著。

當然，除了這些皮肉上的痛楚，還有精神上的。

他們是怎麽讓謝淵寧舔鞋喝尿的，從今以後，他們每天都得喝上足足一大碗。否則就會五臟六腑火燒火燎，難受死他們。

淵寧王看了一眼這些罪有應得的村民，又看向那幾十個蜷在屋檐下瑟瑟發抖的小孩子。

這些跟謝淵寧一般大小的孩子，也曾經在父母的教唆下，對謝淵寧做過很多惡毒的事。

他們年紀幼小心智不全，父母怎麽教就怎麽做，他們內心深處未必跟他們父母一樣惡毒。

淵寧王微微瞇眼，那他就稍稍手下留情吧。

淵寧王淡淡對村民們說道：“這些孩子，我可以多給他們一個選擇。第一，讓他們跟你們這些做父母爺奶的一樣，日日忍受痛苦折磨，四年後解脫。第二，你們做父母的親自去他們身上刻上‘懺悔’二字，本尊便饒恕他們。”

痛得滿地打滾的村民們齊齊一靜。

眨眼間，他們毫無例外都選擇了第二個。

他們寧可讓孩子身上留下字，也不能讓孩子跟他們一起受四年的苦，他們大人能熬得住，可孩子身體弱，萬一受不住早早地病死了嚇死了怎麽辦？

淵寧王揮手在村子上方寫出了懺悔二字，冷眼看著那些做父母的拿著刀照著這倆字在孩子們腿上刺。

這些孩子曾經是被父母教唆才去做了壞事，那就讓他們的父母再親自教他們何為懺悔，讓他們一輩子都要向他們曾經傷害過的謝淵寧懺悔。

【淵寧王，您如此報覆平安村所有人，就不怕魔族探子發現這村民的異常，進而追蹤到您的下落？】

在孩子們的哭聲裏，淵寧王聽到了熟悉的傳音。

他斜眼一看，可不就是陵曜神君所化的謝桑華麽？

那家夥隱匿了身形站在不遠處，正皺著眉頭看著這邊。

淵寧王收回視線，淡淡地傳音：“發現就發現罷，本尊不懼。等他們發現，怕也是三五日以後的事了，那時候本尊的傷已能恢覆大半。即便是魔尊大軍傾巢而動，本尊也能應付。”

謝桑華聽到這，頗為詫異，“淵寧王的傷怎麽恢覆得如此之快？”

淵寧王默默地看了一眼謝桑華。

心想，本尊到底要不要告訴你，這是你媳婦兒的功勞呢？

本尊跟她力量交融以後，她的仙力裏有本尊的魔力，本尊的魔力裏自然也有她的仙力……

本尊昨晚修覆魔骨時發現，她的仙力能安撫本尊魔力裏的暴戾，減少對魔骨的損傷，加速傷痕愈合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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